贺秋晴

怕什么真理无穷,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。

【九辫】张云雷梦见张磊(1)

现背

半考据








第一章 梦起


夜半多思忖,猝然入梦来。故人并故景,新路还新难。








北京最近疫情严重,张云雷多住在玫瑰园。师父和姐姐的意思是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,要真出点什么乱子,在一处总好互相照应。


师父这几年年纪渐渐上去,越来越喜欢说些以前的事,张云雷听得多了,也常回忆,他小时候在后台等着姐姐演出的时候,被姐姐带着第一次见师父,被师父从被窝里叫起来唱《白蛇传》,正经学艺、拜师、登台,上庙会演出时馋糖吃,见师父牵着大林走时馋人疼……虽说师父和姐姐都对他好,可他自小就有的地儿缺心眼,有的地儿又想太多,一半时候惦记着总归算是寄人篱下,便不甘于人后要强得很,一半时候撒娇卖痴偷懒疯玩。心气儿高,是因为自小上台也赚了不少喝彩,要强,却是因为不自信和自觉没有别的路可走。


于是想起倒仓那时,他难受得受不了,自然不是身体上,他是被捧着久了眼看着要跌下来害怕会疼得慌,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怆惶。虽然于说相声上还没开窍,也是在后台待久了的,自知差得还远。可当小角儿当惯了的,要真是不能唱了还留下,他实在没办法面对自己,面对师父和师兄弟们。所以他走了,这不算走,这是落荒而逃。


但逃也是逃不开的,别的不说,过年的时候姐姐一家总要来家里拜年的,他只好又逃,逃又不知往哪儿去,便还是去了北京,只自己挨着,也不让爸妈清楚,也不跟姐姐联系,两头瞒呗,便真吃了不少苦。其实当时他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,都是等后来回来了,又上台,摔了,又上,才慢慢明白当时的自己。张云雷想及此渐渐疲倦,便睡过去了。


迷迷糊糊地觉得冷得很,又奇怪手和腿都不疼——虽说这两年恢复得好了,可别说受冻了,就只是掉两滴雨,或是变天了,骨头里也泛着凉意刺疼,到底是碎骨重塑的伤。张磊睁开眼,发现自己竟睡在冰场旁,就是那个他十五岁上打工的地儿*1。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,担心玫瑰园里睡着的师父姐姐他们,又震惊这地儿居然还没拆迁,想了一圈才发现,自己的身量不对,连发型也不对,难不成是真回到十五岁那年了?那后面的事呢?是梦?还是说现在才是梦里呢?


这一夜他冻醒了就再没有睡着过,多思是一部分,可这也太冷了,他好吃好穿了这么多年,即使现在一副好身体,也受不住冻,更何况这身板也够瘦的。他边打摆子边琢磨着现况,掐自己咬自己泼凉水轮番试过了,可始终没如他所愿地“醒过来”。这时他对这是现实不是个梦这事儿已经是将信将疑了,毕竟他之前的身子不说病弱,却也因着旧伤总难以安眠的,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做过梦,可梦里也能隐隐约约觉得手脚不适。


到了冰场开始打扫清理的时候,经理见他心不在焉的,就骂了起来,知道他独身一人无人撑腰,骂得着实难听。张磊气急,他可好多年没气成这样过了,网友骂毕竟隔着屏幕呢,不知多久没人面对面这样给他劈头盖脸一顿了,当下扔下拖把就辞工了。


他已经不在乎梦不梦的了,是梦也罢,只要还没醒,就总得过下去。找爸妈,还是找师父姐姐,这是个问题。可惜兜里的钱不允许他思考这个问题,不足二十的余额,他再不记得现在的火车票价,也知道是绝不够回天津的。


冰场离剧场不远,张磊走得也急,到天桥时午场还没开演。他也不知道今天师父会不会来剧场,可他也没别的法子,只能想着遇不上师父,总能遇上师弟吧。幸好这时候管理还不严格,后台乱糟糟的,他没花多大功夫就混进去了,也是巧了,跟上辈子一样,他先遇上了三哥。


上辈子这说法怪怪的,张磊还是存着些他会醒来发现这是梦一场的希冀,毕竟所谓的上辈子根本没过完,他只是在玫瑰园里睡着了,总不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重生回十五岁吧。不过不管是梦还是超自然现象,这突然年纪打了对折,他觉得挺有意思,也好奇如果他做了不同于当年的选择,事情会怎么发展,就如现在,他提前四年回来了。


这回自然是没有放声大哭了,但还是万分感概,在三哥眼里他感慨的该是自己的出走与挫折吧,可他是因着骤然回到这个闹哄哄的旧剧场,见到简陋后台,见到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,生出一种类似于看老照片的感慨。


“三哥,我错了,我不懂事,一会儿演完了你把我带回家吧,我给师父师娘磕头认错。”他现在早没了当年的偏执和叛逆,一句“不懂事”说出来倒是轻飘飘的容易得很。


孔云龙听了这话也只好叹一口气,拍拍他的肩膀:“甭说了,一会儿带你回去。”


三哥去换大褂候场了,张云雷选了个角落安静坐着。中间也有师兄弟认出他来打招呼,有试探的,有藏着讥讽的,也有真心挂念他的,他都一一回了,语气显得有些战战兢兢。倒也不全是装的,他性格本就不算开朗随和,现在在后台的又有许多不熟悉的人,便是熟悉的,也已隔了多年时光,而他原先也从未见过这时的他们。


一场活不过半个小时,不是底角儿也不用返场,孔云龙很快就下来了,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儿,收拾一下就来找张云雷。正好这天晚上本来就没有孔云龙的场,他找了个师弟让人一会儿跟现在还在台上的师哥打个招呼,就先带着张云雷回了大院。


回去的路长,孔云龙一路上便仔仔细细地把张云雷离开之后去了哪儿、做了什么一一询问个遍。张云雷也不欲多说,毕竟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,万一记忆出错说错了以后对不上也是麻烦,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也努力提问孔云龙,刚问了没两句,就发现三哥是去年车祸受的伤,到现在还在慢慢恢复着。他一下就感同身受起来,一连说了好几句保养的注意事项,说得孔云龙吃惊起来,开玩笑说他怎么小小年纪就唠叨起来,这才让张云雷住了嘴。他闭口不言后开始快速回忆,十五岁的他应该是什么样的,又觉得是白想——十五岁的他正闹脾气,怎么会回去找师父姐姐呢?但他也不能太不像十五岁了,可瞒得过三哥,瞒得过师父和姐姐吗?有必要瞒着师父和姐姐吗?他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想清楚之前就贸贸然回来太冲动了,叹了口气,又觉得这点冲动还挺孩子气的,或许不难瞒过。


进屋前三哥看出了他的忐忑,问他要不要让自己先去跟师父师娘说说,创造一点缓冲时间,也能给张云雷多说两句好话,被张云雷婉拒了。他确实忐忑,较之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,或许因为当年是姐姐先来找的他,或许因为近乡情更怯。但这种忐忑只是忐忑,他并没有害怕到不敢进门的程度。


姐姐在院里择菜,看到他有些惊讶,不自觉地站了起来。张磊在姐姐的注视下也有些无措,不过一步步走向那人时被对方盯着难免尴尬。“姐姐。”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,就被姐姐按着头箍进怀里,很久没有跟姐姐这么结实地拥抱,几乎要被抱疼了,被松开的时候乱七八糟的发型被姐姐揉得更乱七八糟了。王慧很迅速地抹了抹眼睛,可开口时声音有点儿哑:“你这孩子,怎么一回去就连个信儿都没有了!瘦成这样!是不是要饿死才知道回来!”


张磊习惯性地想辩驳两句,又意识到这个情境下他无可辩驳,确实是没信儿,确实是饿着,而且还冷,北京都没完全开春呢,他衣服薄得不行,鞋也是破的。于是姐姐作势要打他的时候他也没躲,轻轻地挨了两下,脸却红了,因着姐姐打的是屁股,这就是当半大孩子的坏处了。但也是有好处的,姐姐轻易地接受了他回来,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,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,看他一副在外面受了苦的模样,立刻开始帮他找衣服和张罗饭菜。


他明明打着摆子,却去拦姐姐:“姐,不着急,我不冷,师父呢?师父在家吗?”王慧指了指房间,由他自己进去,接着找衣服去了。


张磊小心翼翼地敲敲门,听到里面说“进”才敢开门,开了门也没直接往里走,先说了句:“师父,是我。”其实就算是上辈子,郭德纲也没听过他这时的声音,要说变声期过了吧,也还有点低哑,但要说没过,却也比前两年能入耳许多。他走进房时郭德纲已经放下手中的笔了,并不上下左右打量,只定定地看着他,目光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。他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师父,太崇拜了,敬而生畏,过了好久才讷讷道:“师父,我回来了。”又瞥一眼师父的表情,还没等他接着悔过立誓,郭德纲就挥了挥手:“行了,既然回来了,就住着吧。”他只好退出房间,关好房门,也没敢问这个“住着”,到底是个什么意思。


姐姐把几件厚衣服递给他,让他先对付穿着,明儿去给他买。张磊本想说有的穿就行不用买,但想到这恐怕不是大林就是烧饼的衣服,他穿了他们就未必够了,便应下来。换上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要明天就去买——院子里半大孩子不少,却个个比他壮实,他现在这身估计是郭麒麟的旧衣,勉强不过分松垮了,长度却短了一截,不过好歹走到室外也不至于冷得浑身发抖了。








*1:与现实时间线有出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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